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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25章 背後目的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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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雪中,寧伯瑾身形微顫,臉被凍得有些呆滯了,雙手環胸,怔怔的等黃氏開口,黃氏擡手扶著肩頭的披風,如點漆的眸子晦暗不明,“三房子嗣是最多,你若覺得沒得到你想要的,明日去榮溪園請安,我會與老夫人說,她最是疼你,會想方設法給你尋個貼心的姨娘,至於靜蕓和櫻娘,你真想為她們做什麽,早點生孩子,別等有了外孫,一個兩個庶子庶女蹦出來丟人現眼……”

寧伯瑾腦子渾屯不清,聽了這話,被風吹得刺痛的臉忽明忽暗,下巴繃得緊緊的,極力控制著心中情緒,許久,待心情平覆少許才蹙著眉頭,聲音沙啞道,“我與你心平氣和的說,你非得這般冷嘲熱諷?”

黃氏輕呼聲,揚手撣了撣肩頭的雪花,雲淡風輕道,“我這會心情好,你聽著覺得是挖苦,我無言以對,沒事的話,我先回了。”

往前兩步,黃氏又轉過身來,寧伯瑾以為她想明白了,不由得一喜,薛太醫得知薛小太醫的作為,非但沒有訓斥小太醫,旁人問起時,言語多有縱容之意,寧櫻今年十二歲,一眾侯爵中,定娃娃親的不少,十三四歲說親的更比比皆是,若薛墨中意寧櫻,寧府和薛府結為親家,對寧國忠明年入內閣有利無弊,寧國忠下了指令要他討好黃氏,否則,他才不會在梧桐院浪費時間。

“你想清楚了?”

“謝謝三爺的披風,看你臉色不好,記得找個大夫看看。”黃氏沒有忽略掉寧伯瑾臉上細微的抽動,寧伯瑾果然是受了寧國忠的指使來的,想到這個,黃氏忍不住笑了起來,折身退回寧伯瑾身側,譏誚道,“十年了,你還是最聽老爺的話,老夫人疼你,老爺縱容你,難怪三房子嗣多。”

寧伯瑾直覺黃氏在諷刺她,一時沒反應過來,瑟瑟發抖的回到書房,叫小廝去外邊請大夫,他才明白過來黃氏話裏的意思,竟是罵他妻妾成群,所有的心思都花在生孩子上邊了。

寧櫻正翻閱今日買回來的書,聽外邊傳來腳步聲,峨眉輕擡,清明的眸子閃了閃,看是黃氏,疑惑道,“娘怎麽過來了?”

黃氏站在門口,由秋水解下她的披風,打量著屋子,緩緩道,“你父親走了,我過來瞧瞧,買回來的什麽書,裏邊的字都認識了?”黃氏的目光落到書桌上破舊的書皮上,問道。

寧櫻如實搖了搖頭,“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,上邊註釋多,一層又一層的字蓋住原本的文字,好些都模糊了。”書淋過雨,字跡糊成一團,輾轉的人多了,寫的註釋一層又一層,原本書中的內容都沒了。

黃氏端詳兩眼,這些日子,榮溪園見天的會有禮物送過來,屋裏堆得滿滿的,黃氏提議道,“明日,讓聞媽媽將你收的禮列個單子出來,去旁邊收拾間屋子做庫房堆著,往後有用得著的時候。”

她帶寧櫻離開京城時就開始為寧靜蕓置辦嫁妝,十年,靠著鋪子和田莊,寧靜蕓嫁妝該存了不少,而寧櫻的,她卻未開始置辦,寧櫻手裏的銀子還是問柳氏要的十年的月例,兩相比較,寧櫻寒磣了不是一星半點,黃氏不由得心生愧疚,“你手裏頭的銀兩交給聞媽媽管著,需用錢的時候盡管花,不夠了和娘說。”

秋水有件事情說對了,寧櫻跟著她,不是不委屈的,可寧櫻不爭不搶,不聞不問,心性堅韌,從未抱怨過日子艱難。

寧櫻不明白黃氏怎忽然又問起這個,銀子的事兒她和聞媽媽商量過了,一千多兩,不算少,而在富裕得流油的京城來說,想買個好的鋪子難,她扶著黃氏坐下,吩咐金桂泡茶,說了自己的打算,“櫻娘讓聞媽媽找人問問京外的小鎮可有合適的鋪子賣,京城寸土寸金,一千多比上不足比下有餘,買不到合適的鋪子,不如去京外選個富庶的小鎮,做點小買賣。”

黃氏不料寧櫻早有打算,端過金桂遞過來的茶杯,揭開蓋子,輕輕抿了一小口,“你想買個鋪子,為何?”在莊子上,她從未和寧櫻說過銀錢的事兒,京城的風俗人情也甚少提及,她以為,寧櫻眼中,她們不差錢卻絕對不算富裕,頭回手裏拿著銀子,是人都會心潮澎湃,激動得迷了心性,從寧櫻眼中,黃氏看不出絲毫興奮,澄澈的目光中,盡是對未來生活的堅定。

寧櫻狡黠一笑,明艷的臉上如沐春風,黃氏晃了神,只聽寧櫻道,“悠玉閣在小鎮上有當鋪,我尋思著買下它旁邊的鋪子,說不準能掙點蠅頭小利。”悠玉閣名聲響亮,沒有不知曉它名聲的,然而,悠玉閣掌櫃眼光高,凡入當鋪死當的都要是名貴稀罕之物,她不指望掙大錢,每個月有入賬的銀子就成,尋思著在悠玉閣邊上開一個當鋪,悠玉閣掌櫃看不上的,她收了。

寧櫻想法獨特,黃氏沒急著回答,望著清淺的茶水,輕言道,“買個鋪子娘讚成,想靠悠玉閣掙銀子這個法子怕是不妥,悠玉閣名聲響亮,去悠玉閣當鋪的多清楚悠玉閣的規矩,拿出手的哪會是普通之物?況且,開當鋪,除了銀子還有路子,中間的水深,你真想掙點蠅頭小利,開個當鋪不成。”開門做生意背後沒有靠山,三天兩頭有人上門滋事,在京外的小鎮,生意更是難做,強龍壓不過地頭蛇,說不準會賠本,黃氏思忖道,“娘讓熊伯幫忙打聽城裏可有合適的鋪子,娘添點錢給你買一個,租賃給別人,你收租子就好。”

寧櫻沒有成親,不能整日拋頭露面,收租子沒有風險,寧櫻身邊的聞媽媽就能辦成,用不著將寧櫻牽扯進去,想清楚了,黃氏心裏有了主意,道,“過年正是城裏熱鬧的時候,鋪子不好買,年後再說。”

寧櫻想開個當鋪無非是見悠玉閣掙的銀子多,聽黃氏分析後,覺得她還是目光短淺了些,轉而想起另一件事來,“娘身邊可有得力的小廝?”她身邊的丫鬟婆子夠了,然而沒有跑腿的人,探聽不到消息,黃氏身邊有熊伯,寧櫻不懷疑他的忠心,可是熊大熊二,寧櫻不敢全然信任,她想要一個小廝,隨時隨地幫她跑腿的人。

“櫻娘身邊人手不夠?”

“不是,娘身邊有熊伯熊大熊二,姐姐也有專門的小廝,我身邊少了小廝,有的事情不甚方便。”經過黃氏手的人,寧櫻才能信任,否則,她大可以直接問寧伯瑾,目前來看,對她的要求,寧伯瑾不會反駁。

黃氏垂眸不言,回味寧櫻一番話,黃氏覺得自己竟看不透自己的女兒了,在莊子裏,寧櫻冬夏拘在屋裏,無所事事,春秋有吳媽媽陪著漫山遍野到處跑,言行舉止沒有一點大戶人家小姐的模樣,而自從回京後,寧櫻好似變了個人似的,待人接物極有城府,舉手投足間和莊子了的野丫頭大相徑庭,起初,黃氏以為換了環境,寧櫻害怕,這些日子來看,寧櫻適應得好,寧靜芳和老夫人都不曾在她手裏討到好處,明明她該欣慰,黃氏心頭卻蔓延起無盡的愧疚,臉上的表情漸漸怔忡,好似陷入了回憶,說話的速度慢了下來,“你身邊沒個小廝確實不妥,熊大熊二出門辦事了,等他們回來,讓他們跟著你,你辦什麽事情可以使喚他們。”

寧櫻留意到黃氏臉上的悵然,知曉黃氏會錯了意,以為自己和她生分了,解釋道,“熊大熊二是娘身邊的人,櫻娘要個小廝是擔心娘忙事情的時候櫻娘出門,沒有車夫,總勞煩府裏的車夫不太好。”

見小女兒急著解釋,黃氏釋然一笑,“你大了,走哪兒有小廝跟著安全,熊二身子壯碩,叫她跟著你,待他們回來,我和熊二說聲,他會答應的。”

寧櫻不想和熊二有所牽扯,但是話說到這個份上,她沒法反駁黃氏,只得先應下,“聽娘的。”

雪不見停,黃氏就在屋裏陪著寧櫻練字,寧櫻握筆的姿勢端正,端坐在書桌前,神色專註,精致的五官愈發嬌艷,很難看出她剛學會寫字不久。

最後一筆落下,寧櫻收了筆,側目盯著一邊椅子上坐著的黃氏,黃氏渾身帶著股爽利,比起府裏的一眾姨娘,容貌的確不算出眾,身上穿的衣衫還是前兩年做的,有些舊了,看起來,一點不像三房的主母,更像嚴於律己的女夫子,她記得上輩子,黃氏死後,留下一本親筆寫的賬冊,然而,她不認得上邊的字,問吳媽媽,吳媽媽鉆研許久也說不識,黃氏病重的那段時間,所有的賬冊都重新梳理過,特意請人謄抄過,唯獨那本賬冊,沒有備份。

“娘,您寫的字過些日子您自己都不記得,那田莊鋪子送過來的賬冊會不會有問題?”寧櫻收起書桌上的紙,擱下筆,歪著頭看向正端詳她字的黃氏。

“娘不認得的字說明多是些無關緊要的,真正有用的都記著呢,又聽吳媽媽給你抱怨了?在莊子上閑來無事,我隨意練練,字好看與否不重要,自己沒忘記怎麽用筆怎麽寫字就好。”寧櫻的字中規中矩,筆畫幹凈利落,字的停頓和收尾,像極了她寫字的習慣,黃氏沒有生疑,母女連心,字寫得像不算什麽。

母女兩說著話,前邊的管家來了,說是寧伯瑾病了,人送到梧桐院去了,詢問黃氏用不用過去瞧瞧,看著管家,黃氏心領神會,該是寧國忠的意思,以寧伯瑾的性子,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死纏爛打,“你請大夫給三爺瞧瞧,我馬上過去。”

寧櫻不知曉園中寧伯瑾取披風給黃氏的事,聽聞寧伯瑾生病,驚奇道,“回來時父親身子骨還好好的,怎突然不好了,娘,我和你一道去看看吧。”

“天冷,你父親受了涼不算什麽大事,你好好歇著,明日記得去榮溪園給老夫人請安。”今日去過,明日繼續借故生病的話說不過去,黃氏知曉寧櫻會做得很好,仍忍不住提醒她。

“櫻娘記著呢,娘,您和父親說,明早櫻娘過去請安。”她懷疑寧伯瑾生病另有玄機,否則,怎麽病的時機不早不晚,正好在她們回來後?

黃氏走後,寧櫻給金桂使眼色,示意金桂出門打聽下發生了何事,寧伯瑾和黃氏在園中說話不是什麽秘密,金桂回來得快,看聞媽媽在屋裏,金桂不敢往寧櫻跟前湊,站在門口,眼觀鼻鼻觀心,待聞媽媽走出來,她才四平八穩走了進去,湊到寧櫻耳朵邊,小聲將園中的事情說了。

寧櫻瞇了瞇眼,心下沈著,反常即為妖,黃氏該是懷疑寧伯瑾的動機了,想來也是,如履薄冰的夫妻關系忽然一方轉了性子,想要改正,如果不是另有所圖便是心懷不軌。

回稟完這句,金桂想到另一件事,語氣變得含糊不清起來,“小姐,奴婢還有件事,不知該不該說。”

說這話的時候,金桂回眸盯著簾子,神色戒備。

“何事?”金桂在府裏有自己的人脈,寧櫻早就清楚的,她不排斥,因而從未細問過,這會看金桂神色不對,她不由得來了興致,直起脊背,面容肅穆。

“今日,月姨娘去了竹姨娘院子,兩人嘀嘀咕咕說了許久的話,出來時,月姨娘神清氣爽,臉色紅潤,像遇著什麽好事似的。”金桂清楚她是寧櫻身邊的人,不該打聽太太和姨娘的事情,可有人將消息漏給她聽,她聽著了不告訴寧櫻,心下難安,竹姨娘和月姨娘明爭暗鬥多年,相安無事的說話還是頭一回,不用說,兩人是為了對付太太,太太膝下沒有兒子,不受寵,這些日子三爺頻頻去梧桐院,兩人該是著急了,金桂生在後宅,爭風吃醋的事情看得明白。

寧櫻別有意味的冷哼了聲,月姨娘風光無限,十足是個沒有城府的,想想也是,臉蛋生得漂亮,又有寧伯瑾的寵愛,年紀輕輕難免心浮氣躁,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裏,竹姨娘則不同,她深谙後宅生存之道,哪怕生了三房的長子,她為人十分低調,會咬人的狗不叫,她突然好奇月姨娘這些年是如何在和竹姨娘的爭鬥中活下來的,“金桂,你在府裏,可否知曉這些年竹姨娘和月姨娘的事兒?”

金桂屈著身子,恩了聲,細細說起月姨娘進門後的事兒,一刻鐘的時辰,寧櫻才聽完,感慨道,“人啊,不得不說是要靠運氣的,月姨娘這些年運氣不錯,可再好的運氣也有用完的一天,這件事我知道了,你下去吧。”

竹姨娘慣用的伎倆就是挑撥離間,月姨娘年輕氣盛,心裏一根筋,所有的姨娘中,月姨娘是一門心思為寧伯瑾好的人了,所以才會得到寧伯瑾的喜歡,如今寧伯瑾有心挽回和黃氏的關系,月姨娘心裏害怕了,怕寧伯瑾會拋棄她,得到過的寵愛有朝一日悉數沒了,於爭強好勝的月姨娘來說如何承受得了?

接下來,月姨娘就該有所行動了。

翌日清晨,院子裏傳來第一聲刷刷的掃地聲,寧櫻便睜開了眼,夜裏淺眠,反反覆覆會被噩夢驚醒,只有聽到院子裏的聲響後,她才敢相信眼下的生活不是鏡花水月不是她幻想出來的。

她實實在在又活著,一頭烏黑秀亮的頭發,五官明艷動人,沒有生病,沒有咳嗽。

“小姐醒了?”金桂伺候的這些日子大抵摸清楚了寧櫻的性子,早起要照鏡子,如半夜醒過來那般,緊接著才是穿衣洗漱。

寧櫻掏出鏡子,不放心的瞄了兩眼裏邊的人,問道,“昨晚,我的咳嗽是不是好些了?”反反覆覆,她擺脫不了夢境,捂著嘴,不停的咳嗽,手中染血的帕子換了一張又一張。

說起這個,金桂當即皺起了眉頭,“小姐用不用請大夫瞧瞧,奴婢聽著咳嗽得挺厲害的,莫不是生病了?”而且,從她服侍寧櫻的第一晚開始,寧櫻的咳嗽未停止過,她私底下和聞媽媽說過,聞媽媽搖頭嘆息,滿是無奈,該是寧櫻不準聞媽媽多說的原因。

“我沒事,夜裏認床才這樣的,習慣了就好。”將鏡子放回原處,寧櫻暗暗松了口氣,起床下地,今日得去榮溪園,又是與老夫人虛與委蛇的時候。

之前,寧櫻先去梧桐院給黃氏請安,入屋後鼻尖充斥著濃濃的藥味,黃氏坐在西窗的椅子上翻閱著過往十年的賬冊,田莊鋪子進項一年比一年少,黃氏懷疑鋪子管事偷偷昧了銀兩,親自核對賬目,年年如此。

堆積如山的賬冊擋住了黃氏身影,寧櫻上前,給美人榻上躺著的寧伯瑾行禮,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,寧伯瑾褪去了書卷氣,臉色蒼白,如畫的眉目間帶著病弱的氣息,見是她,寧伯瑾招手笑了笑,“小六來了?”

寧櫻屈膝施禮道,“父親病可好些了?”

“沒什麽大礙了,你別擔心。”說完,寧伯瑾想起什麽,捂著嘴輕咳一聲,又道,“聽著我嗓子是不是變了,全身使不上勁,痊愈的話,只怕還要幾日的功夫。”視線有意無意的看向旁邊桌上,回應他的是沙沙的翻書聲,並未有其他,寧櫻明白寧伯瑾是想讓黃氏心生同情故而對他好些,看屋裏的情形,寧伯瑾夜裏該是歇在這美人榻上的。

“娘。”寧櫻轉過身,走向桌子,向黃氏打招呼,今早要去榮溪園請安,看黃氏不緊不慢的樣子,寧櫻覺得不對勁。

“你父親病了,我要留下照顧,你祖母的意思最近不用過去請安了,你跟著夫子好好識字,娘這邊沒什麽事兒,用不著過來。”

這時候,邊上又傳來寧伯瑾的咳嗽,黃氏不以為意,“既然來了,你在旁邊練練字,叫你父親指點你幾句。”

寧伯瑾聞言,爬起身坐好,自己抽了個大紅色的靠枕靠在身後,“也成,我向衙門告了假,暫時不去了,小六乃寧府正經的嫡女,出門不能給寧府丟臉,字如其人,字就是一個人的臉面,更是要寫好了。”

寧伯瑾為人風流,肚子裏多少有些墨水,寫的字飄逸大氣,曾得過不少人稱讚,奈何其名聲不太好,字寫得好看也沒用。

寧櫻吩咐金桂回去拿筆墨紙硯,只聽外邊傳來聲低低的哭泣,抽抽噎噎的,煞是委屈,寧櫻挑了挑眉,暗道上輩子月姨娘早早沒了命不是沒有原因的,被竹姨娘拾掇,她便沒了成算,把矛頭對準黃氏,國有國法家有家規,除非黃氏死了,否則,月姨娘一輩子都越不過黃氏去……

遐思間,月姨娘進了屋,解下桃紅色的披風,粉霞錦綬藕絲羅裳領子開得低,露出裏邊大片白皙的風光,大冷的天,月姨娘為了爭寵真的是豁出去了,只見月姨娘走動間拉扯了兩下衣衫,露得不多不少剛好叫人浮想聯翩意猶未盡,妝容精致的臉上,聽著哭泣的聲兒,臉上不見有半滴眼淚,月姨娘一心撲在寧伯瑾身上,眼裏不見旁人,進屋後,直直撲向美人榻,如鶯啼的聲兒字字哭訴著寧伯瑾的喜新厭舊,身體交纏間,衣衫滑落,裏邊粉紅色的肚兜叫人血脈噴張,饒是重活一世的寧櫻,面上也不淡定了,擡起腳,想要退出去。

“三爺偶感風寒,月姨娘如此體貼善解人意,我吩咐人扶三爺去你那邊,想必有的細心照顧,三爺的病很快就好了。”黃氏站起身,目光促狹的望著美人榻上的一幕,冷著臉嘲諷道,“吳媽媽,扶三爺起身……”

“不用不用。”寧伯瑾使了全力將月姨娘從自己的身上推開,訕訕道,“月姨娘關心我的身子,過來探望罷了,不是什麽大事。”

月姨娘好似這會兒才發現屋裏有人,慢條斯理理了理滑至手臂的衣衫,站起身,楚楚可憐的給黃氏見禮,“三爺說的是,太太是明媒正娶回來的,哪能和妾身比,有你照顧三爺,妾身自然是放心的,就是,就是舍不得三爺罷了,好端端的,怎麽就生病了,三爺身子硬朗,往年都好好的呢。”

月姨娘話裏明顯暗指黃氏對寧伯瑾做了什麽,黃氏面上並無不悅,待月姨娘說完,才不冷不熱道,“往年好好的,今年身子就不行了,可見身子早已埋下隱患,今年才顯出來罷了。”

月姨娘眉梢微怒,擡起頭欲和黃氏爭執,被身後的寧伯瑾打斷了,“你回去,好好陪著靜彤,她年紀小,身邊離不得人,我身子好了,自會去看你的,瞧瞧你這模樣,跑到梧桐院質問太太像什麽樣子?”寧伯瑾寵愛月姨娘不假,然而這話說到最後,已有動怒的趨勢,寧伯瑾好聲色犬馬,然而牽扯到規矩,他不是胡來之人,所以,他喜歡的女子,會想方設法弄到院子裏來,不會在外邊亂來。

月姨娘看寧伯瑾眼裏充斥著不愉,眼珠一轉,眼淚刷刷落下,如梨花帶雨,蔥白般細嫩的摟著寧伯瑾脖子,細聲啜泣道,“妾身沒有別的意思,聽聞三爺高燒不退,妾身心裏沒了主心骨,小姐才四歲,正是需要父親的年紀,若你有個三長兩短,妾身也不想活了。”一番話說得聲淚俱下,情真意切,寧伯瑾繃著的臉柔和下來,他本就吃軟不吃硬,加之月姨娘甚得他歡喜,殉情的話都說出口了,他哪還有什麽怒氣,溫聲道,“我身子沒什麽大礙,養幾日就好了,太太和我多年夫妻,還能害我不成?天寒地凍的,出門多穿兩身衣衫,我好了,會去找你的,你若放心不下,每天來給太太請安瞧瞧我就是了,哭什麽?”

聽了這話,月姨娘的淚才止住了,理了理衣衫,仍哭哭啼啼道,“妾身記著了,妾身這就回去,明日再來看您。”

寧伯瑾點頭,目送月姨娘出了門,調轉視線,看黃氏倚靠在桌前,意味不明的望著自己,黑沈的眸子如一面鏡子似的反射出他心底的齟齬,寧伯瑾不自在的別開了臉,不敢與之對視,吞吞吐吐道,“月兒只是擔心我,沒有惡意,你別想多了。”

“三爺以為我腦子裏想什麽竟是擔心我想多了?”黃氏冷冷一笑,轉向寧櫻,目光一沈道,“三爺在外如何花天酒地我管不著,寧櫻年紀小,您當父親的凡事該以身作則,今日的事情傳出去,豈不是叫人貽笑大方?我不在,三爺可以沒有主母管束為由推卻責任,今日的事情我遇著了,萬沒有睜只眼閉只眼的道理,月姨娘不懂規矩,就叫她抄寫府規五十遍,那時候,三爺的病也該好了,正好哄哄。”

寧伯瑾張了張嘴,看了眼寧櫻,欲言又止,今日確實月姨娘不懂事,在晚輩面前,卿卿我我成何體統,不過五十遍,鬧到月姨娘那裏指不定怎麽鬧呢,寧伯瑾嘆了口氣道,“她打小不識字,更別說抄書了,十遍吧……”話未說完,看黃氏微微變了臉,目光轉向吳媽媽,寧伯瑾生怕黃氏讓吳媽媽將自己攆出去,自己費盡心思的住進來,可不是為了被攆出去的,急忙改口道,“五十遍就五十遍,我讓人和她說說。”意思是黃氏別插手。

黃氏不置可否,坐下身,繼續翻閱手裏的賬冊,寧櫻垂下眼眸,不再想方才的事兒,月姨娘沒腦子,該給個教訓。

晌午,在梧桐院用膳後寧櫻才出來,不得不承認,寧伯瑾在書法上頗有幾分造詣,比夫子說得更直白通透,她受益匪淺,低頭瞧著腳下的積雪,忽然衣角被金桂拉扯了下,循著金桂的目光望去,便看左側的雪堆後,小小的腦袋四下張望,明亮的眸子水光閃閃,明顯在哭,寧櫻屏退左右兩側的丫鬟,慢慢走了過去,將蹲在地上的寧靜彤拉起來,蹲下身,輕輕拍掉她身上的雪,壓低聲音道,“靜彤怎麽有空過來,可是找父親有事?”

寧靜彤身子縮了縮,凍得顫抖的雙唇微張,聲音哆嗦不已,“管家讓姨娘抄寫府規,姨娘說是太太的關系她才受罰了,六姐姐,往後,父親都不會喜歡姨娘了嗎?姨娘哭得好傷心,靜彤難受。”

寧櫻嘆氣,取下身上的披風裹住寧靜彤,牽著她往桃園走,積雪覆蓋的小徑旁,偶有一兩株樹枝露出枯黃的顏色,分外蕭瑟落寞,寧靜彤年紀小有些事不懂,女子最是不能受涼,否則,等來小日子有苦頭吃的,邊走,寧櫻邊解釋道,“姨娘會沒事的,父親心裏仍然喜歡姨娘,姨娘今日不懂規矩,靜彤明白什麽是規矩嗎?規矩就是,靜彤瞧見父親,母親記得行禮,姨娘忘記了,父親叫她抄寫府規是為了她好,父親病著,姨娘如果鬧出什麽事兒,父親來不及幫她怎麽辦?等姨娘的府規抄寫完,父親的病也好了,會去找姨娘的。”

寧靜彤吸了吸鼻子,明顯的吸氣聲,懵懵懂懂的望著寧櫻,“真的嗎?姨娘不會鬧事的,姨娘可懂事了。”

“姨娘懂事,耐不住背後那些居心不良的人胡言亂語,靜彤和姨娘擔心父親的身體,六姐姐會和父親說的,要知道,你九姐姐十姐姐都沒有過來探望過父親呢,竹姨娘來過一次,明知父親病了,也不怎麽關切,比較起來,還是靜彤和你姨娘最關心父親的病呢。”

月姨娘自恃貌美,進門時三房沒有主母,久而久之沒人提醒她何為正妻何為妾室,叫她得意忘了形,竹姨娘想必也發現了,因此挑撥黃氏和月姨娘的關系,以月姨娘的道行,黃氏動動手指就能將她除掉,她哪是黃氏的對手?然而上輩子,黃氏是不得已才除掉她的,府裏的人說起黃氏都說她心腸歹毒,其實,黃氏刀子嘴豆腐心,外人只看其表面,而不懂其真實的性子罷了。

聽了這話,寧靜彤高興起來,還未到桃園的門,身後傳出聲尖銳的喊聲,寧櫻沒反應過來,便被人一把推開,腳崴了一下,手裏的寧靜彤被人扯了過去,寧櫻沈了臉,定睛一瞧,寧靜彤的奶娘大驚失色的望著自己,神色激動。

“六小姐,彤小姐年紀小不懂事,如果有冒犯的地方還請您多多包涵。”

寧櫻發現,奶娘摟著寧靜彤的雙手顫抖不已,眼睛從上到下檢查著寧靜彤,生怕她有個閃失,金桂走過來扶住寧櫻,冷眉道,“見著六小姐不懂行禮,膽敢伸手推人,誰給你的膽子?”

奶娘知曉做錯了事兒,不怪她提心吊膽,月姨娘被罰抄寫府規,鬧得不可開交,寧靜彤不見蹤影,她火急火燎到處找人,三房子嗣多,三爺唯獨最寵愛寧靜彤,縱然月姨娘受罰奶娘心裏仍然清楚,三爺心裏是有月姨娘的,從管家說的話就能聽出來,當初竹姨娘和九小姐被關禁閉可沒人輕言細語解釋,月姨娘不同,管家說了,能抄多少算多少,其他的交給下邊的丫鬟,若寧靜彤這時有個三長兩短,自己這條命鐵定沒了。

寧靜彤回過神,被奶娘摟得喘不過氣來,她溫順的拍拍奶娘的手臂,安慰道,“奶娘,靜彤沒事,六姐姐說姨娘會沒事的,父親身子好了就來看我們,奶娘,我們回去和姨娘說,姨娘就不會哭了。”

金桂欲走上前和奶娘理論,被寧櫻叫住了,“算了,我沒事,奶娘關心靜彤罷了。”她朝寧靜彤招了招手,寧靜彤掙開奶娘的手走了過來,揚起頭,小小的一個人,眉目端莊,不見一絲算計,寧櫻不由得心中一軟,道,“和奶娘回吧,姨娘有自己的事情做,若你無聊了,可以來桃園找六姐姐玩。”

寧靜彤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,轉過身,由奶娘牽著回去了,到半路,聽奶娘問發生了何事,寧靜彤一五一十說了前後發生的事兒,整個府裏,除了姨娘和父親,她最喜歡的就是六姐姐了,言語間盡是維護之意。

金桂站在不遠處,樹擋住了她的身影,聽完奶娘的話,她蹙了蹙眉,待人走遠了,她才從樹叢後走出來,望著視野中茫茫雪色,駐足片刻,掉頭回走。

寧櫻換好衣衫,聽完金桂的話她一點不覺得驚訝,自古以來妻妾水火不容,嫡子庶子嫡女庶女暗中較勁,奶娘向寧靜彤說的壞話有自己的考量,她想知道的是奶娘的底細,“你叫人盯著她,有什麽消息告訴我。”

“是。”

寧伯瑾堂而皇之的在梧桐院住下,每天,來請安的姨娘絡繹不絕,有月姨娘被寧伯瑾懲罰的事情在前,大家安分了許多,寧櫻每天下午去梧桐院叫寧伯瑾指點功課,日覆一日,字突飛猛進,她自己瞧著都覺得不太真實,寧伯瑾認為理所當然,在黃氏面前邀功道,“小六心思堅定,寫出來的字比旁人多股幹練清爽,不愧是我寧伯瑾的閨女。”

桌前的黃氏眼皮都未擡一下,答非所問道,“那日叫你打聽的事情打聽清楚了?離得遠,秋水也不確認是不是認錯了人。”

寧櫻坐在一側,聽著這話,不由得豎起了耳朵,誰知,黃氏下一句便道,“櫻娘,時辰不早了,你回吧,今早佟媽媽過來說,府裏收到賞梅宴的帖子,你養養身子,跟著出門轉轉。”

寧櫻蹙眉,“娘不去嗎?”

“娘去做什麽?你和你姐姐去就好,娘手裏頭有事,不去了,記得別惹是生非,遇著事情多問問你姐姐的意思。”黃氏話說得輕描淡寫,而寧櫻看得分明,黃氏明明有所回避,京城每年大大小小的宴會多,給寧府遞帖子的更是數不勝數,老夫人不會一一應付,挑選出來的宴會多是對寧府有利的,黃氏口中的賞梅宴對寧府來說一定是極其隆重的。

寧伯瑾在邊上聽著二人對話覺得奇怪,“晉府的賞梅宴聲勢浩大,沒有品階的府邸收不到請柬,更有長公主坐鎮,排場大,往年府裏從未收到過請柬,今年還是頭一回,大嫂二嫂會同去,你留在府裏做什麽?”

寧櫻心下覺得奇怪,看向寧伯瑾,問道,“父親早就聽說了?”

寧伯瑾頷首,轉而睜大眼,不可置信的看著黃氏,府裏早就收到帖子,而榮溪園現在才把消息放出來,中間若沒有防著黃氏的心思,寧伯瑾是不相信的,他站起身,朝黃氏道,“娘那邊估計弄錯了,你想去就去,我親自和娘說。”

老夫人對他言聽計從,他說的話,老夫人不會拒絕。

“不用了,我手裏頭有事。”黃氏態度冷淡,寧伯瑾回頭,不明所以,晉府的賞梅宴意義重大,不管誰收到請柬沒有不高興的?為何黃氏如此冷淡。

“櫻娘,你回屋讓聞媽媽找找幾件像樣的首飾,娘和你父親說說話。”

寧櫻知曉一定是佟媽媽還傳達了老夫人的話,是讓黃氏忌憚的,她一言不發走了出去,吩咐門口的丫鬟道,“我有事找吳媽媽,你叫她來桃園。”

黃氏還如上輩子那般,什麽苦都往自己心裏咽,在她和寧靜蕓跟前,永遠溫婉善良,面帶微笑,所以,寧靜蕓才理所應當的以為黃氏所有的苦難病痛是自找的,女為母則強,沒人懂黃氏背後的艱辛,哪怕她,上輩子也不是全然懂的。

吳媽媽來得快,寧櫻開門見山問道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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